Monday, December 11, 2006

如果賴和那晚也在愛河邊


讀到昨天郭峰淵教授所寫的《自卑自戀,再見!》,心中很是感動,不禁感嘆尚沒有榮幸定居高雄,也因此沒能在十二月三日晚間,與十萬多市民在愛河邊手牽手,一起分享陳總統朗誦文學家賴和的作品《前進》的那份悸動。


但我心中暗忖:如果賴和復生,恐怕聽不懂陳總統的朗誦哩!


怎麼可能呢?那詞句畢竟出自賴和之手呀,再怎麼說聽到也會有印象的吧?但事實是:這些用「華語白話文」寫成的詞句,在賴和的年代,發音與今日還真的有天淵之別!


二十世紀初期,台灣新文學萌發,除了古典漢文以外,不管小說、戲劇、散文、新詩,都有前輩分別以在地母語(Holo等)、日文或當時初誕生的華語白話文進行創作,但日常所見的資料,往往忽略一項基本的事實:在賴和的年代,台灣島上,幾乎沒有人會說華語!


華語在台的移植及擴散,完全出於是一九四九年國民黨政權來台後的強制推行,早期的台灣文學創作者,即使採用「華語白話文」書寫,對他們而言,其路徑與學習「古典漢文」幾無差異,因為那並不是他們習用的口語,而只是當時鄰國中國新興的漢字文體的一種,所以包括賴和在內,根本不會用「現代的華語發音」來讀自己的「華文作品」,任何「漢文」著作,不管文白,那時代一律都是以自己的母語讀冊音發聲,Holo人使用Holo漢字讀冊音,客家人就用客語漢字發音。


這點只要請教曾經歷日本殖民的長輩就能得到證實,各位儘可問問識字的長輩們,在日本時代,他們是怎麼閱讀《台灣新民報》、《台灣大眾時報》等報章上的「華語白話文」文章的,我相信任何聽過他們一字一字以Holo讀冊音讀出報章上「華語」文章的人,都必大為驚奇,我們總以為現下的語言狀況是理所當然的,其實是我們已然習慣自己身上,被殖民者深深烙過、替換的聲帶與思緒。


順帶一提,根據林瑞明教授編輯、前衛出版社出版的《賴和全集》進行分析,賴和六十首新詩當中,並沒有一首叫做《前進》的詩,郭教授所引(想必也是陳總統所讀)的版本,其實是風潮音樂出版,由鬥鬧熱走唱隊製作的《河-賴和音樂專輯》中的歌詞,這只是歌手擄姘從賴和數千字的散文作品《前進》所摘出的片段。


最後,賴和雖然不像一些同期的作家,完全以母語創作,但他的六十首新詩作品中,仍有《月光》等十首是以Holo白話文寫成的,或許陳總統下次可以選一首更貼近土地聲音的作品來讀,我相信那份悸動,將更深地與土地、民人的脈動合聲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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