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31, 2012

有沒有「正確」的台語?


這篇文章,我想談談有關所謂「正確」的台語。

對語言有所了解的人,大概都知道語言像個有機體,而有機體的特徵之一就是它不是恆常的,它是變動中的,據說身為有機體的我們,每隔幾年,身上的細胞就會全部換過一輪,從「物質」上來說,當細胞被換過一輪時,「我」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就不再是「我」了,也因此,如果「要」一個所謂「真正」的我,由於細胞的新陳代謝,由於這變動不居的現實,這樣的「要求」,似乎是不可能的。

基於同樣的原因,有些人對於語言純正主義(linguistic purism)者也就冷嘲熱諷,認為追求一個語言的「純正性」,只不過是建基於無厘頭的意識型態之上的幻想爾爾,語言本身不停地在變化著,即使其速度沒能快到我們可以察覺,但一旦以世代為單位時,前述的有機體特徵也就昭然若揭了,事實上,一旦一個語言不再有所變化,那往往就是那個語言滅亡之時。

於是,對語言純正主義的嘲諷,不免就帶出了另一個極端,這樣的想法宣稱:「關於語言,根本沒有所謂正不正確!」基於功能主義的論點,語言,只不過是社會文化的產物,其基礎不外乎「約定俗成」,一旦某個語言的使用者在某個用法上達成合意(顯然或默然),那個相對通行的用法就是所謂的「正確」,而這個相對的「正確」只是語言之河短暫的切片,它既不恆常,自然不具有什麼永久的權威性,抱持這個極端的人們,自然也就對於任何宣揚或堅持某個語言的「正確詞彙、語法、發音」者,嗤之以鼻。

固然我們無法排除世上之事的是非標準,有時候就是會落在某個極端上,不過,即使「語言純正主義」這個極端禁不起時間的考驗,也並不就代表另一個所謂「約定俗成」極端就可以站得住腳了。而筆者在這篇文章中所要質疑的,正是這種「現狀」就是合理的極端想法。

在這裡,我並不打算把這樣的說法打成十惡不赦,一如許多人把種族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歸咎於黑格爾把「現實」和「理性」之間進行強烈連結一樣,雖然,「現實」經常是「理性」(個體或群體)運作後的結果,但「理性」是有著不同層次的,單純地「把語言看成『約定俗成』的物事,認為追求『正確』的語言內涵毫無意義」,此一想法很有可能只不過是「理性」的某個層次,一旦我們再進一步去做思考,應該有理由不以此為自滿才是。

既然我們談的是「語言」,那麼,我們就把生成語法的大師Chomsky對語言研究的想法拿來做進一步的延伸吧!Chomsky認為,研究語言,有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所謂「觀察的妥適性」(observatory adequacy),研究者一旦能察覺語言的某些/某個現象,也就具有這個層次的妥適性;其次是所謂的「描述的妥適性」(descriptive adequacy),研究者必需要能把所觀察的現象進行歸納、統整並做出明晰的描述,才能說是妥當地達到此一層次;一般而言,做學問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具有相當成果了,即便寫成論文,也很難說其不完整,不過,事實上,Chomsky認為那並不足夠,還有第三個層次,即所謂「解釋的妥適性」(explanatory adequacy)是必須加以追求的:在生成語法/形式句法的分析裡,研究者必須要把所歸納、統整的語言現象,做出現象之上、跨語言的深度解釋,若非如此,在Chomsky的想法裡,這就不是個完整的研究結果。

這樣的說法似乎有點抽象,讓我們舉個例子來說明。學過法語的人,大概都注意到法語的副詞位置,和英語有所不同,法語的副詞出現在動詞之後,英語的副詞則原則上在動詞之前,注意到副詞與動詞相對位置,可以說達成了「觀察的妥適性」,把副詞的位置做出歸納,「描述的妥適性」也具備了,但,如果要具有「解釋的妥適性」,則要如同Pollock1989年的著名論文中,對這差異提出現象之上的解釋。根據Pollock的假說,句法結構裡有著數個agreement的功能性位置(agreement指的像是主詞的人稱及單複數與動詞形態的連動等等),由於法語的動詞具有較強的agreement特性(strong feature),因此必須在語句構成前(送到語音部門發出前)就讓動詞移到較副詞為高的agreement功能位置進行性質查核,而英語的動詞所帶的agreement特性則較弱(weak feature),也因此沒有必要急於在語音形態中完成這個移位。相信許多人在看到這裡時,已經頭昏眼花了,沒關係,因為,上頭的概略說明,只是要呈現所謂「解釋的妥適性」要求的「現象之上、跨語言的深度解釋」大概的模樣而已,只要大家有個概念就可以了(對Pollock的分析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找論文來看囉:Pollock, Jean-Yves. 1989. Verb Movement, Universal Grammar,and the Structure of IP. Linguistic Inquiry 20:3

為什麼要扯這麼遠呢?Chomsky對於理論語言學研究的三個層次,與一開始談的「語言正確性」有什麼關係呢?有的,事實上我認為,如果我們把Chomsky這三個層次的妥適性,延伸做為我們看待任何「現象」的角度,我們的「理性」對於「現象」的作用,將可以更為深入,脫離皮毛的層次,有機會的話,更可以直指現象背後的核心。

其實,任何現象的背後,無不有其結構性的因素及脈絡存在,以不久前引起喧然大波的「文林宛都更案」,或是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旺中案」(旺旺集團媒體併購案)為例,任何人都可以用短短一句「經濟活動」或「商業運作」就自以為已然道盡。在這種極端的「經濟/商業」角度裡,任何事物都有其價格,市場自然會透過價格決定供需,所以,都更案不外乎拆遷、重建、買賣、獲利及利益分配,旺中案也就是企業購併追求利潤極大化而已,什麼人與土地的情感啦,什麼居住權或居住正義啦,什麼媒體公器及言論自由啦,都是不存在的,因為,這些事件「不過只是」經濟活動、商業運作罷了,有什麼談不攏的,也必然是價格問題、利益分配,如此而已。

是嗎?仔細想想,上頭的理性運作層次,難道不「低」嗎?難道不是只是皮毛上頭的妄語嗎?就算做了「觀察」,恐怕連「描述」都有所不足,更別說「解釋」上妥不妥適了。

舉這樣的例子,其實就是想突顯出在「語言正確性」此一議題上,所謂「約定俗成」這個極端是如何的膚淺,短短四個字「約定俗成」,就想道盡語言變化背後原因的林林總總,並概括承受,其荒謬程度,只怕不輸於想用「商業運作、經濟活動」就把「文林宛都更案」及「旺中案」做出定論的可笑吧!

同理,如果我們真的以為經濟活動可以單純到「僅止於」經濟活動,完全排除「政治力」的干預,更不會危及國家安全及人權自由,那麼,台灣今天會陷入中國「以商逼政」、「以經促統」的人權困境與國安危機裡,也就不意外了。

今天,我會想借Chomsky的三個層次,引申為理性運作的提升,正是想指出這種「皮毛理性」的危險性。這種「皮毛理性」看似理性,聽似有理,但事實上正是最缺乏「人文素養」的低度理性產物。

或許有人會問道:「什麼是人文素養?」  人文素養,不是指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的矯柔做態,「人文素養」在我看來,事實上就是面對一個「現象」時,能如同Chomsky在語言學研究上追求「解釋妥適性」一般,冀求進一步延伸,在「觀察」、「描述」現象之後,看到現象背後(現象之上)、現象之外(跨現象)的因素,並且對這超乎現象之上的解釋做出回應!!!

回到題目上來,試問,當我們面對「語言變化」的時候,如果只是「看見」變化、「接受」變化,卻不追究「變化」背後的因素是什麼,我們難道可以就此滿足嗎?我們「觀察」變化、「描述」變化,難道不該對「變化」背後的因素(解釋)做出回應?若非如此,學匠如我們,何以誆稱學者!

語言之所以變動,原因不外乎語言接觸、生理因素、社會因素等等,其中社會因素又包括了自願、非強迫的來源,以及具強迫性、結構性的政策、政經構成、教育及媒體運作,當我們看到一個語言發生變動時,我們難道不應就其背後的「因素」,針對「變動」做出不同的回應?

回顧歷史,台語在台灣特殊的時空背景下,其戰後的「變化」是有著結構性、強迫性的因素存在的,在日治時期,台語始終仍是台灣Holo族群的生活語言、商業語言、以及島上的共通語,在戰後,卻在挾「媒體」、「國民教育」的政策威勢下,從家庭、媒體及部份商業場域中消失,也丟喪了共通語的地位,要談到今日「台語」的語言變化(不管是詞彙、發音及語法),絕對不能「去脈絡」地以「約定俗成」一語帶過,因為,這樣的說法,就是前頭所說的「皮毛理性」,這種不論原因把所有「變化」都一律接受的作法,一如前頭所說的「低度理性」,是缺乏人文素養的產物!

身為動物,人對於食衣住行以外的資源喪失,總是較難投以關注,但文明的進展,關鍵就在於吃好穿暖之外的追求。今天,我們已經懂得關心一個物種的存亡、一座山的存續,甚至,想到一種傳統技藝的傳承,乃至一個文化、一個語言的未來(至少部份人啦...唉)。一個語法研究者,在看到台語經過數十年的國語政策以及媒體、教育的圍攻下,在走向衰亡之前,逐漸「華語化」,丟失其獨特的語法(參考一參考參考)、詞彙(例一按下去的例子)及發音(例子)時,實在很難淡然地以一句「約定俗成」帶過,就一如許多人沒辦法把「旺中案」看成單純的「商業行為」,我也很難把戰後台語的變化視為「自然過程」。

戰後,台語的變化有其結構性因素,政策、教育、媒體所塑成的「華語霸權」,正凌遲台語、客語及島上各種原住民語言,並造就一批批「說華語最流利的台語使用者」。目前的語言變化,既然不是「有機」的、「自然」的,而是中了非自然的毒素,屬於瀕死前的器質變化,那麼,力抗這些的「病癥」就絕不是出於極端「語言純正主義」的動機,對於這些「變態」的反對,反而有著「理性」的原因,有著「現象之上」的「人文素養」的追求,不是嗎?(笑)

那麼,試問,有沒有「『正確』的台語」呢?答案仍然是沒有的,因為台語從古至今都在變動中,流逝如水,哪一段能永恆?只不過,對於戰後以「暴力、違反人權」的「國語政策」所造成的台語變化,那樣的台語,抱歉,我有「道理」說它們絕對不正確!也無法接受!

套句導演戴立忍的話:「做這些事是不要讓世界改變我。」我也想說:「我不討厭華語,但厭惡華語霸權及其下畸型的台語,即使不能改變台語畸化及滅亡的命運,至少,可以讓自己不被改變!」

Friday, July 06, 2012

【轉】臺灣新民謠風音樂會

《走唱.歌.土地》臺灣新民謠風音樂會~帶您從打狗流浪到淡水
 
從鄧雨賢的黃昏愁變成新十八姑娘
從恆春民謠四季春變成月光灑在東門城
從打狗流浪到淡水
從廟口走唱到農村 

陳明章和嚴詠能
且看兩代吟遊詩人
用創意和巧思
唱出不一樣的民謠風
卻都是 最親近土地 貼近人民的歌

「走唱」是最原始的歌謠表演活動,是最貼近群眾及鄉土的表演方式,歌者透過走唱親近土地與人們,將歌謠傳唱不輟流傳到大街小巷。國立傳統藝術中心臺灣音樂館於714日 邀請「陳明章&淡水福爾摩沙走唱團」以及「嚴詠能&打狗亂歌團」在華山1914文創園區辦理《走唱.歌.土地》臺灣新民謠風演唱會,將帶來整整3個小時的走唱風情,讓民眾倘佯在歌曲滿滿的人文土地關懷之中。
本 次邀請的「吟遊詩人」陳明章及嚴詠能均是以「走唱」為主要表演模式之歌手,因此其創作之歌曲充滿了對臺灣人事物的情感,歌詞均具有豐沛的人文及地方內涵。 陳明章被譽為「臺灣民謠大師」,曾拜師北管大師莊進才、布袋戲亦宛然宗師李天祿、恆春名謠國寶老藝人朱丁順、南管車鼓吳天羅等老藝人,作品中多融合傳統元 素,也根據不同樂種發展出屬於自己特殊的吉他調弦技法,作品無論在曲調、唱腔乃至於編曲上都有其特殊的風格及韻味。
嚴詠能甫入圍二十三屆金曲獎「台語最佳男歌手」,並曾以《大員一家農出來》之專輯,獲得金曲獎第二十一屆「年度最佳台語專輯」之殊榮,該專輯即是嚴詠能及打狗亂歌團長時期下鄉至農村走唱,記錄著農村及農民生活點點滴滴的故事,其歌聲簡單而樸實,自然而清新地吟唱著屬於生活周遭的人事物,彷彿土地空氣般自然的存在卻又貼近人心,其創作手法擅長使用各項傳統樂器及傳統音樂元素結合於歌曲當中,如〈月光灑在東門城〉一曲自然地結合恆春民謠及月琴的吟唱,讓歌曲充滿恆春古調的生命力。
    本場音樂會將在華山1914文創園區中3館拱廳舉辦,採自由入座方式,時間714日 (六)自下午130分至430分,詳細資訊可洽詢臺灣音樂館02-2341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