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是多族群國家,為什麼沒有多語言的學校教育呢?
台北市是多族群的國際大都市,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台語雙語學校呢?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客語雙語學校呢?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原住民語雙語學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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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江蓋世
【江蓋世議員質詢馬英九市長書面稿】 2002年市政總質詢
時間:2002年5月31日
地點:台北市議會議事廳
一、 前言
馬市長、各位局處長、各位議員同仁、各位記者女士先生,大家好:
我們是四大族群的國家,我們是多語言的社會,台北市是多元文化的都市,因此,台北市要有多語言教育政策。
今天,我的主張,若不合理,請告訴我,我的想法,若行不通,請說出來,我的根據,若不正確,請馬上指出。
我想要討論的是,台北市這個國際都市,應不應提供多語言的學校教育,給我們的下一代。
二、 台灣半數語言,瀕臨危機
1999年11月17日,聯合國教育科學文化組織,通過決議,將每年的2月21日,訂為國際母語日(The International
Mother Language Day)。
200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識公佈的一項調查報告,目前全世界約有6000多種語言,有半數的語言,正瀕臨消失的危機,其中,我們所生所長的台灣,被列為語言消失的危機地區。
該項報告指出,「任何一種語言的消失,都是人類思想表達知識寶庫的損失。」
另外,「夏季語言學研究院」 (Summer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
SIL),總部位於美國德州達拉斯,是專研世界面臨消失的少數語言的國際知名組織,該組織於2002年1月的報告書指出,台灣共有二十九種語言,現存二十二種,含國語、台灣、客語、十多種原住民語…,而己消失的有七種,包括我們耳熟能詳的凱達格蘭大道的凱達格蘭語,已經永久消失了。
世界上強勢的語言如:英語、華語、西班牙語、俄語、日語等,因著強大的政治力,或經濟力,或擁有上億的人口,可預見五十年之後,這些語言,仍將繼續存在。
豐富語言,多元文化,形成整個人類的文化寶庫,也使得各地人民的文化生活,多彩多姿。
當我們到各國旅遊,可以趁機向外國朋友,說出我們的台灣人民的心聲,比如說:
「 我來自台灣。
我們要加入聯合國。
請支持我們,非常謝謝。」
-我們到倫敦或紐約, 可以用英語跟他們說:
「I come from Taiwan.
We want to join the United Nations.
Please support us. Thank you.」
-我們到西班牙的馬德里,或阿根廷的布誼諾斯艾利斯,可以用西班牙語跟他們說:
「Soy de Taiwan.
Queremos participar en la Organizacion de las Naciones Unidas
Por favor apoyennos, gracias.」
-我們到俄國莫斯科,可以用俄語跟他們說:
「 」
-我們到日本東京,可以用日語跟他們說:
「 」
也許,我們都無法確信,何年何月何日,台灣能加入聯合國,但是,我們可以確信的一點是,十年後,上述這些語言,英語、西班牙語、俄語、日語等,都依然存在,因為,這些強勢的語言,包括中國的普通話,各自都有上億的人口,他們每天使用著。
然而,台灣呢?將近半數的語言,瀕臨消失危機。
三、 多語言學校
雖然,我們有著「族群尊重,母語保存」,這樣共同的信念,但長久以來,有些疑問,卻深藏我心深處:
台灣是多族群國家,為什麼沒有多語言的學校教育呢?
台北市是多族群的國際大都市,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台語雙語學校呢?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客語雙語學校呢?
為什麼不能成立國語、原住民語雙語學校呢?
台北市有美國學校,學生2135人;台北市有日僑學校,學生891人;台北市有英國學校,學生540人;台北市有法國學校,學生91 人;台北市有德國學校,學生90人;台北市有韓僑學校,學生51人。
這些外僑學校的子弟,在異鄉的台北市,他們跟老師同學,講英語、講日語、講法語、講德語、講韓語,他們雖然望斷故鄉萬里路,卻能享有母語教學的權利。
台北市二百六十三萬人口,有100萬人以上講台語的本省人,40萬客家人,9100位原住民,就在台北的故鄉,就在自己的社區,就在自己的家門口,卻沒有一間以國河洛語、國客語、國原住民語為主要教學語言的國民學校。
這是時代的錯誤,還是歷史的無奈?
我曾問台北市政府,你們的語言教育政策是什麼?
你們的書面答覆是:「一個主軸:推行國語;兩個併軌:尊重母語及重視外語。」
什麼叫做「一個主軸」?什麼叫做「兩個併軌」?我並十分不清楚。
你們要「推行國語」,我不反對:你們「重視外語」,我完全贊成;你們要「尊重母語」,我高度肯定。
瑞士是多族群的國家,他們有多語言學校。
印度是多族群的國家,他們有多語言學校。
美國是多族群的移民國家,英語是他們通用的語言,但是在全美各大城市,各個不同的移民族群,可以擁有多語言學校。
我們台北市呢?何時能擁有多語言的學校教育呢?
母語教學,不是以其他的強勢的教學語言,去教母語,而是母語本身,就是教學語言。
母語本身不是點心,母語本身就是主菜。
四、台灣母語嚴重流失
我記得,有一次,我參加市議會教育考察,到一間台北市立國民學校,考察母語教學。那一堂課,老師教唱台灣歌「天烏烏」。那些小朋友們,一堂課下來,所學到的台語,只有「天烏烏,欲落雨,鯽仔魚,欲娶某」整首歌詞,為什麼呢?因為,老師只是用國語教學。
我記得,有一次,我搭一輛計程車,那位司機是客家人,我跟他閒話家常,他很感慨的說:「我是四縣客家人,我太太是海陸客家人,因為口音有點不同,所以我們在家裡都講國語,孩子在學校都講國語,結果,孩子們通通不會客家話了。」
我想問各位,客語的流失,這是孩子的錯嗎?客語的流失,還是父母的錯呢?這是不可避免的趨勢?還是我們可以制訂新的政策,挽回這樣的危機?
根據民政局提供的一項2000年人口普查的統計數字,台北市二百六十三萬人口中,自我認同為客家人的約四十萬。該項統計又指出,十歲以下的客家小朋友,會講客語的只有5﹪,十歲至二十歲的客家青少年,會講客語的只有10﹪。
我想問各位,當老一輩的客家鄉親逐漸淍零,離我們而去,那5﹪的客家小朋友,再過20年,還會幾句客家話呢?
台灣的原住民總人口約四十萬,台北市的原住民約9100人。台北市的原住民,有賽夏族、邵族、鄒族、魯凱族、排灣族、達悟族、卑南族、布農族、阿美族、泰雅族、塞德克族等十多族,他們散居各區,他們人數不多,但他們的存在,豐富了我們台北市的多元文化。他們是可親可愛的台北市民。
我記得,有一次,我到花蓮去進行田野訪問,一位原住民朋友告訴我,他讀小學時候,政府推行國語,嚴格禁止方言。有一次,有一位原住民同學,他在教室裡說原住民話,遭到處罰,那個學校校長,利用學校朝會時,命令他站在孫中山先生遺
像前,要求他一直說:「對不起,我不該說方言!對不起,我不該說方言!」
每當我想起這個故事,心頭就痛。當然,我深信,這是過去的錯誤,已隨風飄去了,現在,台北市所有的國校校長,應該不會再犯下這種族群歧視的錯誤了。
可是,現在我很想再告訴各位,一件我親身經歷的事。
1976年,我從建中考上台大,然後上成功嶺,接受大專生集訓。那時軍中,唱軍歌,要拉開噪門,大聲的唱。有一天,全連在教室,排長與班長全員到齊,大家一起練唱軍歌,我們唱呀唱,唱到岳飛的「滿江紅」。這首28年前,建中的班際比賽的招牌歌。岳飛是中國古代傳奇的英雄,胸懷壯志,卻為小人所害,岳飛所寫的「滿江紅」,慷慨激昂,盪氣迴腸,更是我們必讀的詩詞,相信許多人耳熟能詳。
「怒髮衝冠,憑攔處,瀟灑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成功嶺那天,當我們唱呀唱,唱到這一句-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歌一唱完,連上一位身材魁梧的排長,他突然站了起來,臉色鐵青,走了幾步,突然停在門口,轉身對著全連一百多個弟兄,無奈的拋下一句話:「這首歌,唉,我是蒙古人,就是你們所唱的匈奴…」然後,頭也不回,大步的走出教室,他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我們眼前,一時間,全連靜悄悄的,空氣好像凝結了…。
那是我永遠難以忘懷的一幕。過去,中國古書,將原住民或是少數民族,稱他們是東夷、是西戎、是南蠻、是北狄,而現代的教育,告訴我們,那是嚴重的種族岐視。我們無法抹掉過去的歷史,但我們要檢討現在的教育。
談到「滿江紅」,現在學校的老師,除了教我們,岳飛「滿江紅」文學之美,是否還應告訴我們岳飛這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是刑法的一級殺人罪?是否還應教我們,這是漢族沙文主義?是否還應教我們,這是種族岐視?
我們很高興,台灣原住民族群,與全世界許多原住民一樣,走過了一段艱辛的歲月,而看到天邊的曙光。
1988年,台北市民政局下設「山胞行政股」,1990年台灣省民政廳下設「山胞行政局」,
1996年,台北市政府第一個創設「台北市原住民委員會」,我們台北市第一個創立,使用原住民成為機關名稱,台北市第一!把原住民機關成為一級局處,台北市第一!
各位,我們曾經寫下這段歷史,就在這個市議會大廳,我們通過了這項組織規程,就在這個市議會大廳,我們寫下了這段歷史,就在這兒,府會一家,共同完成這件歷史性的工程。
名聞國際奧運的原住民歌手,郭英男老先生夫婦兩人,最近已先後離我們而去,他們走了,他們那嘹亮的原住民歌聲,是我們台灣的歌聲,令人永難忘懷。
當原住民老人家,隨著歲月,逐漸淍零,而台北市原住民的小朋友,遠離故鄉,遠離原鄉族人,走進台北的國民學校。
我希望,台北市能成為原住民小朋友的新故鄉,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很有尊嚴的,在學校裡說媽媽的話。
五、採取行動,拯救母語
也許有人要問:拚命保存地方的母語,這豈不是違反國際化潮流?
各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呼籲世界各國,保存母語,尊重多元文化,這不是現代國際化的潮流嗎?
也許有人要問:台北市的小朋友,要讀國語,又要學英語,那有多餘的間與精力,去學母語?
各位,母語教學,打個比方說,如同小朋友求學過程中,他的知識成長的身上一本銀行存摺裡,應有的存款,半個世紀來,他們的存款不足,難道,他們要永遠的存款不足嗎?
美國總統林肯曾說過:「如果一開始,我們就知道,我們身在何處,我們要去那裡,那麼我們就較能決定,我們要做什麼,我們如何去做。」
今天,如果我們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要到那裡,不知要去那裡,就無法決定要做什麼,更不知如何去做。
今天,我們站在那裡?我們的下一代,他們的母語,已經瀕臨危機了;明天,我們要去那裡?二十年後,台北市原住民小朋友,會講媽媽的話,還有百分之多少呢?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如果政府不敢面對問題,如果政府不願面對問題,政府本身就是個問題。
我們口口聲聲,四大族群,一律平等;我們信誓旦旦,不同族群,不同語言,互相尊重,但是,全台北市140所公立國民學校,10所私立國民學校,全部以國語當主要的教學語言,50年來,我們甚至看不到一所實驗性質的國台、國客、國原住民的國民學校,就在台北市建造起來。
十年來,我們不分朝野,不分上下,想要加入聯合國。
我們要加入聯合國,我們還要與其他的國家,共同來實踐,世界人權宣言的平等基本原則,那就是「人人有資格享受宣言所載的一切權利與自由,不分語言等,而有任何區別。」
台北市的小朋友,乖乖上學,小朋友乖乖上課,小朋友乖乖寫作業,小朋友接受大人規定的義務教受。
可是,我們要反問:台北市的大人,是否尊重台北市的小朋友,享有直接以母語教學的權利與自由?
這項權利與自由,五十年來,寫在世界人權宣言上,五十年來,寫在我們的憲法上,五十年來,寫在那些為保存台灣母語,而奮鬥不懈的前輩他們的臉上。
但是,在台北市的小朋友手上,這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拼圖。
六、母語乾旱,多語政策甘霖
有一天傍晚,我站在關渡平原上,放眼望去,晚霞滿天,然後眼看著火紅夕陽,墜入觀音山。太陽下山了,但是,明天還是會再爬上來。
可是,對台北市民的小朋友而言,如果我們再不努力,小朋友的母語,將不只是夕陽無限好,而可能如斷線風箏,隨風飄去了。
今天,我只想說一個願望。
台北市是台灣的縮影,多族群,多元文化,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台北市能擁有一所不同族群的多語學校;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台北市能成為「族群尊重,母語保存」的典範。
最後;我期待多語言政策的甘霖,早一天降臨,讓瀕臨危機的台灣母語,長出更多嫩枝新芽。
我們不要再等待,我們現在就開始,我們一齊來努力,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