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y 27, 2011

【轉】當蔣為文遇到黃春明:正視台灣文學中的台語文學(何信翰)

何信翰
中山醫學大學台灣語文學系副教授/台灣羅馬字協會理事長
(台中市)

這幾天各大報乃至各大電視新聞都以相當的篇幅報導蔣為文教授和黃春明先生的衝突。大多數報導的焦點都是在舉牌抗議這個舉動的不理性和「用中國話創作可恥」這方面。這樣的報導固然有其新聞性,但卻也同時忽略了許多更應該關注的焦點。

首先是台語是否應該有文字的問題:沒有文字的語言終將被慢慢消失,這在整個世界的語言史上是屢試不爽的。若是台語沒有普及文字化,這個語言在將來勢必無法存在 -- 當今的漢語和漢朝的漢語在讀音上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但漢代的文獻卻有辦法在當今的中國流通,就是因為文字對語言保存的優越性。再說, 台語作為台灣重要的族群母語之一,其實絕非原本就沒有文字:影響台灣醫療史甚大的馬偕家族,有些人的墓碑上面就刻有台語羅馬字;國立台灣文學館中,更是收藏有大量的台語文獻/史料。但這些訊息在社會上並未留通,反而流通的是:華語需要系統性學習,台語只要在家裡講就好;華語的課程應該增加,台語課程只是增加大家的負擔這樣對台語壓迫的言論。

再來是台語文學的問題:台語文學作為台灣文學的一脈,自有其重要性和在文學史論述上的不可或缺性。許多人以為台語沒有文學或台語文學數量稀少。其實,根據統計,光是2000年到2010年這十年間,公開發表在有ISBN的雜誌或刊物上的台語現代詩,數量就超過七千首!從1986年到2008年,同樣經過公開發表的台語小說數量就有四百篇。若要從歷史看,自19世紀末的1885年開始,就已經有台語現代詩和台語翻譯短篇小說的出現,1920年代就已經出現數篇台語長篇小說…這些以台語書寫的文學作品,難道不屬於台灣文學的一部分?只是大多數人在社會上可曾聽過/看過相關的資訊?大部分的台灣文學史裡面,可有隻字片語提到這些作品?這難道不是對台語文學某種形式的欺壓?

台語文學在台灣的「話語權」明顯不足,而原因就如同筆者以往發表過的文章裡面說的,這是情感認同的問題,不是事實的問題:

第一個情感問題,是許多台灣文學研究者在情感上任同台灣文化是中國文化的一支 -- 若是承認台語文學是台灣文學的一部分,就會改變許多目前學界許多人刻意營造的假象,例如加入台語文學的史料可以證明台灣現代文學早於中國五四運動數十年出現的事實,這就跟當前台灣文學史宣稱,台灣現代文學起源於中國的五四運動違背。因為當時的台語現代文學明顯是受到歐洲的重大影響。這就跟當前主流的「台灣早期的文學、藝術、文化都是來自中國」的觀念互相違背。

第二個情感問題,是主流的研究者/教學者內心排斥台語文。若是承認/正視台語文學也是台灣文學的一支,那些原本看不懂/不會寫作台語文的學者專家,就必須或多或少學習閱讀台語文,而他們在內心是看不起台語文的,所以並不願意花時間去學習。所以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將台語文學從台灣文學的領域趕出去。

以上兩個問題,使台語文學在台灣的主流文學研究一直受到有意無異的排擠,連帶使社會大眾對台語/台語文學的態度受到誤導。在這種備受忽視、甚至備受打壓的情形之下,台語運動者/台語文學推動者的所謂「不理性」手法,或許只是表現出一種對長久的壓迫提出抗議的聲音,同時也是一種讓社會對其關注,讓台文運動者能夠暫時在社會上擁有話語權(被傾聽的權益)的一種議題塑造的策略 -- 畢竟台語運動者的話語權原本就處在弱勢,若是不使用某些策略,社會上根本聽不到這些人的聲音。台語運動者絕非要打倒其他語言,獨尊台語,許多看似過激的反應,其實都只是在爭取生存權/話語權的過程中所使用的策略而已。

一個平等、互相尊重的社會,絕對不是叫弱者/受欺壓者理性、自制,或是把弱者平常所受的壓迫刻意忽略,進而強調他反抗時的手法粗糙,動作不應該,藉此削弱他們訴求的正當性,以維護既得利益者的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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